雪天里，在心底里細數(shù)流年，那些在冰天雪地里一路劈荊斬棘、揮灑汗水的場景會時不時地在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連同那些飄雪的日子，讓我難以忘懷。

　　一片片美麗潔凈的雪花如夢似幻般輕盈飄落，追趕著歡快的音符蹁躚起舞。讓我的心瞬間明澈。她落在大森林里的樹梢上，落在山林間勞動者的脊背和肩膀上，輕柔地沾在我們的眉毛和臉頰上……雪花與那被汗水浸濕過的臉頰相遇，瞬間就融化了。

　　那些飄雪的日子，在文人墨客的眼中充滿了詩情畫意，在南方人眼中則是難得一見的驚喜。我們這些習慣于山中勞作的北方人，面對司空見慣的飄雪多少有點感情復雜。干活的時候，我們不希望老天下雪，可有時事與愿違，雪花洋洋灑灑飄個沒完，有時甚至會下上一天。然而在忙碌過后吃中午飯的時候，十多個人圍著大火堆烤火，汗水和著雪水濕透了衣背，柴火發(fā)出“噼嚦啪啦”的響聲，身上烤得熱乎乎。山坳里面的溝溝壑壑像被雪花填平了似的，溝上溝下都呈現(xiàn)出一白到底的顏色，皎潔入目，大家有說有笑，連工作的辛苦和疲勞都暫時被忘記。

　　冬天的森林原本是十分寂靜的，動物們多數(shù)都在冬眠，只有少數(shù)的飛禽在樹梢間飛來飛去，偶爾也有三五只野兔從樹洞里慌不擇路地躥出去好遠——它們是被我們山中作業(yè)的聲音驚到了。

　　下午清林的時候，火堆漸漸熄滅，氣溫也逐漸降低，后背感覺涼颼颼的。冬天天短，大伙要趕在黑天之前走出樹林，到公路坐班車回家，倘若今夜的雪還下個不停，我們進山趟過的步道一夜之間便會重新被白雪覆蓋。

　　回到家里，室內明亮的燈光照耀在沉靜的窗外，雪花也翩躚著追趕過來，像是在窗外窺探屋內的動靜，俏皮地在玻璃上撞來撞去，飛蛾撲火一般。人在屋里能聽到雪花撲打在窗上的聲音，早上醒來，就會收獲滿窗臺和庭院的潔白。

　　大雪翌日進山，會有機會遇見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禮物——樹掛，那層疊晶瑩的瓊枝玉桂驚艷至極，令人忍不住拍照留存。然而伴隨美景而來的還有森林的“惡作劇”，起風的時候，如果忘記戴披肩帽，凜冽的寒風會打著口哨吹拂樹掛上的碎雪，直往人脖子里灌。暮冬的雪打在臉上已經(jīng)沒有深冬時的寒冽，但也刮得人臉上生疼，三九天在山里干活，真是種又冷又遭罪的體驗。

　　印象最深的那年，我們營林工被安排去往八公里五線的山里清林。那里的山勢很高，站在坡上甚至能看到長白山。然而在五線干活的那段日子差不多沒有晴天，太陽躲在厚厚的云層里不肯出來。每天早晨從家里出發(fā)到達山腳下，我們得乘坐通勤車顛簸一個小時到達作業(yè)地點，再從山腳下徒步爬向山頂，每天大家爬上山頂都累得氣喘吁吁。

　　由于山高林密，作業(yè)難度大，開拖拉機集材的師傅們也非常辛苦。我們這幫接近二十人的清林隊伍浩浩蕩蕩地跟在拖拉機作業(yè)區(qū)后面，清理那些橫七豎八的碎木和樹枝。清林的時候，營林員們的臉經(jīng)常被樹枝抽出一道道印子，火辣辣得疼；碰到胸徑粗的大倒木，人就得很笨拙地爬過去，磕磕碰碰是在冰天雪地里不可避免的考驗。

　　天空總在飄雪，山溝里的積雪要比山頂深好多，有時作業(yè)需要從溝底清到山坡，我們就不得不趟過沒過膝蓋的雪地，經(jīng)常腳下一個不小心就掉進齊腰深的雪坑里，出也出不來，全靠身邊的伙伴連拉帶拽把自己解救上來，那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活像一只渾身是雪的大笨企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惡劣的天氣和山高林密的自然條件使我們清林的進度緩慢，但苦中作樂也不失年輕時候的一種極美的心情，不勞動吃苦的人是體會不到其中的快樂的。干活時同事們的閑聊打趣，碰到困難時彼此間互相幫忙，肚子咕咕叫時伙伴遞過來的一顆糖果都是我們快樂和活力的補充劑，是對我們疲勞的身體的一種慰籍，更是個人融入這個大家庭中不可缺少的默契，暖暖的甜到心里。

　　在嚴寒中，我們學會了忍耐，不光要承受風雪帶給我們的洗禮，還要有足夠的耐力在艱苦的自然條件下保持體力。在那個寒冬臘月天，我們接連干了二十多天才把那座山頭清完，期間極少有人請假曠工，大家那種團結一致、不向困難低頭的精神，至今想起仍然讓我充滿感動。

　　年輕時，偶爾會質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大好青春沒有燈紅酒綠，卻要默默無聞上山跟樹打交道。但經(jīng)歷了那些凜冽的冬日，走過那些飄雪的日子，我的心底滿是踏實生活的從容和充實。生在林區(qū)，長在林區(qū)，既然做不成溫室里的花朵，那就做一片片漫天飛舞的雪花吧！以奉獻、以熱愛塑我精魂，熱熱烈烈、揚揚灑灑，在家鄉(xiāng)的森林里飛揚。

（作者 徐洪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