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歡的眼睛圓圓的，亮亮的，笑起來時里面閃著幾簇澄眀的星子……

　　阿歡是被姥爺揣在了棉衣兜里帶回來的，那樣小小的一團縮在我的手掌心，暖乎乎的。窗外的颯颯風雪，屋內(nèi)的爐火四濺都未能打擾它的酣睡，幼小的身軀在一呼一吸間起伏，像是墜入一團軟乎乎的糖… 我給他取名阿歡，希望它能一直歡喜順遂。

　　阿歡長大些，時常跟在我屁股后面，它很溫順，從不出口傷人，見到我的時候倆爪兒一勾，順便攀上我的大腿，搖著毛茸茸的尾巴，眼睛里還帶著說不清的渴求，那時的我還小，只覺得這狗太纏人，又不如別家狗有那么威猛的吠叫聲令壞人望而卻步，有時候被它跟煩了，還會故意躲著它。

　　阿歡最大的毛病就是貪吃、貪睡，這一點倒是從未變過，每每飯菜香自廚房飄然而出，總會第一瞬鉆進它的鼻子里，然后阿歡便循著味道蹲坐在廚房外面，它從不進來，只是用怯生生帶著希冀的眼神盯著刀俎下的魚肉，那種神情好像我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櫥柜里發(fā)光的芭比娃娃時的樣子。

　　時間日復一日流淌著，阿歡漸漸長大，我也漸漸長大，要去家附近的縣城里面讀書，一周才能回來一次。依稀記得那天阿歡整個人懨懨的，只是垂著腦袋，耷拉著耳朵，黑亮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的光澤，就連我親手喂給它肉都被擱在一旁，只是抱著我的腿不斷地發(fā)出嗚嗚的低吼，在我與行李間踱步徘徊，聲音中夾雜的幾絲悲凄。我知道它是舍不得我，它從未離開過我……

　　離開家的那一個星期度日如年，我數(shù)著日子終于在星期五的下午坐上了回家的大客車，那天冷的出奇，天陰惻惻的，飄下來的雪花比鵝毛還要大，一整片都是青灰色的，我失望地往家走，卻被村口石頭上一抹白色的身影生生絆住了腳步，阿歡——那是我的阿歡——它真的在等我回家。我不知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種芭比娃娃也取代不了的滿足感。我撣去它身上的雪，明明已經(jīng)凍得四肢僵硬了，卻還是掙扎著抱住我的大腿，那一刻它的眼神如我初見它時那么明亮。

　　后來我每次回家阿歡都會盤踞在村口那塊大石頭上，等著我，守著我，盼著我……

　　兩年后的某一天，我從學校附近買了烤腸，興沖沖的坐上了那輛回家的大客車，下了車我像往常一樣朝著村口那塊大頭上望去，人流如織，可唯獨……沒有了阿歡的身影。我不顧濕滑的路面拼命往家跑，心底里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阿歡不會失約的，不會的。我沒跑出去兩步就摔倒在了雪地里，轉(zhuǎn)而被一雙溫暖粗礪的手扶了起來，我抬頭一看是奶奶來接我了。

　　“奶奶，阿歡呢？”

　　“阿歡它……不在了。”

　　“不……在了?！?/p>

　　我怔怔地盯著不遠處那塊沒有阿歡的石頭，嘴里反復咀嚼著這三個字“不……在了”“阿歡……不在了”

　　手中的烤腸滑落在了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不一會兒就被厚厚的積雪掩埋，只剩一圈水漬緩緩洇開……

（作者 王藝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