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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意外,導致我那70歲的母親經(jīng)歷了她人生的兩個第一次,第一次住進了醫(yī)院,第一次躺上了手術臺。
母親身高不足一米五,體重僅80多斤,但就是這樣一副單薄的身軀撐起我們曾經(jīng)風雨飄搖的家。
記憶里,母親始終是最忙碌的那個,年輕時起早貪黑地工作,回家后洗衣做飯,本想退休后可以享受生活,卻因父親工傷成了父親的護工,每天就像上了發(fā)條的時鐘,一刻不停。尤其是這些年,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腰部不能彎曲,一條腿也因腰部受損壓迫神經(jīng)而行走無力,在家基本只動嘴不動手。母親每天給他穿脫衣物,定好鬧鐘端水喂藥,飲食起居之外,身形瘦小彎腰駝背的母親每天還要攙扶著身材比她大一倍的父親去醫(yī)院康復鍛煉……母親不敢生病,也不允許自己倒下,雖然她瘦削孱弱,可一直在用柔弱的雙肩替我扛著那副生活的重壓,讓它盡可能遲一點落在我身上。
記憶里,母親始終是最溫柔的那個。從我記事起,父親就是一個暴躁易怒之人,我跟姐姐會因書本褶了角挨批,會因用完的物件沒有歸還原位挨訓,會因粗心大意毀壞了物品挨揍……但母親從未因此責罵過我們,她不拘泥小節(jié),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的品質(zhì)問題,總是對我們“網(wǎng)開一面”。父親常說,你媽慣著你們,以后我們老了得對你媽好點。父親受傷以來心情消沉,不僅對子女愈加嚴厲,對從旁照料的母親更是頤指氣使,但母親總以包容和沉默應對。她說,你父親是個病人,病人肯定會焦慮,我們得讓著他。二十多年來,母親毫無怨言,一心一意照顧著父親。母親心中的天平從無個人得失,丈夫和孩子永遠都是她心之所系,家高于一切,家人便是所有。
記憶里,母親始終是最要強的那個。正如有人總結(jié):“中國式父母有一個特點,叫不給孩子添麻煩”。盡管身體羸弱,但家中大事小情都是母親一手操辦,因為怕影響孩子工作,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前年某天早上父親突發(fā)腦梗,我跟姐姐居然在父親送醫(yī)一周言語正常后才接到母親通知,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后怕。我埋怨母親為何隱瞞,她卻平靜地說:“你們工作都挺忙,又要照顧孩子,哪能事事都找你們,你們又不是醫(yī)生,來了還跟著著急上火,現(xiàn)在這不挺好嘛!”
體諒孩子至此,涉及到自己的事,母親更是“誠惶誠恐”。此番她不慎摔倒腰椎骨折,還是我日常電話問候才得知消息。住院陪護期間,母親就怕麻煩我們,骨折情況下仍忍受劇痛堅持自己如廁,一天后被醫(yī)生強制禁止。因為尿不濕穿上后不能自主排尿,我便每日用痰盂為她接尿,起初她沒說什么,一天后又因頻繁起夜覺得影響了我休息。平躺在床上的母親活動受限,我只能哈腰端著痰盂等她排完,母親知道我腰不好,又心疼我睡不了囫圇覺,越是著急就越是尿不出。幾分鐘后,母親抱歉地看著我囁喏著:明明剛才還有的,怎么就尿不出來呢?那份無助令我一陣陣心酸,還要裝出大大咧咧的樣子調(diào)侃母親;“媽!跟自己孩子有啥不好意思的?當姑娘的這時候不孝順要什么時候孝順?”母親終于露出欣慰的笑……
《詩經(jīng)》有云:“母氏圣善,我無令人”,大致意思是講“母親明理有美德,我不成器難以回報。”但年齡越長我越領悟,為人父母者望子成龍是本能的祝福和期許,但他們心底最大的愿望還是在孩子過得好的前提下能夠常伴左右。衰老是生物自然的不可抗力,但這份從物理到心理上的依賴他們卻未必宣之于口,反而擔心自身的衰弱病痛成為孩子的累贅……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父母生養(yǎng)之恩本就難報,這份始終如一的理解和體諒又何嘗不是他們無言的關懷?
很多年前央視的敬老公益廣告,母親做了一大桌子菜滿心歡喜等待孩子歸家,一通通有事難回的電話卻澆滅了母親的熱情,“都忙,忙好啊……”生命或許生來孤獨,但“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卻并非是所有人無從選擇的遺憾,“人之行,莫大于孝”,多抽出一點關注,多勻出一些時間陪伴父母,也許不及幼時他們待你萬分之一,對雙親長輩來說,那卻是世間珍寶都難以匹敵的慰藉與溫暖。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療養(yǎng),母親終于得以康復出院,我也終于安心。祝愿天下父母歲月如故,眉眼如初,歲月無恙,一生久安!
(作者 劉艷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