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了，卻感覺不到多少寒意，隨風起落的滿地枯葉，讓我想起故鄉(xiāng)的冬天，廚屋里升騰飄散的炊煙，吹來幾縷暖暖的味道和記憶。

　　兒時的印象中，廚屋里面總是熱氣騰騰，鐵鍋里的水燒開了，母親掀起木制鍋蓋，一股乳白色的霧氣升騰著，直竄到屋頂。母親把水舀到熱水瓶后，接著炒菜做飯，把大蔥、干辣椒一陣爆炒，大白菜、豆腐、粉條在鍋里咕嘟著，廚屋里開始散發(fā)著菜的絲絲香氣。

　　我在灶前燒鍋，小臉被火烤得紅撲撲的，身上已感覺不到做飯前的僵硬，不時伸個懶腰，順勢躺在我身后的秫秸上，享受這寒冬季節(jié)里難得的暖意。

　　那時候的冬季，感覺比現(xiàn)在分外冷些，家里生不起煤炭爐，唯一能取暖的地方，就是廚屋。特別是星期天做飯的時候，為了能暖和一會，我拽開燒鍋的姐姐，“咱爸喊你有事?！彼f：“你又騙我出去，你好烤火吧？”我說：“真的，不騙你！”姐姐出去了，我在鍋灶前還沒有坐穩(wěn)，她氣呼呼地過來拉我。拉不動，氣得要哭。娘說：“你往里面靠靠，讓你姐姐暖和會?！?/p>

　　柴火和廚屋是融入生命中最難忘記的兩個詞，人到中年，才體會到它們給予我的親切和溫暖。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家里的柴火總是不夠用，一到秋后，跟著母親去村外的楊樹林掃落葉。我那時還小，拿不動掃帚，母親拿大頭針系上一根細細的麻線，讓我拿針頭串樹葉。傍黑了，母親背著一麻袋樹葉回家，我跟在后面，拉著那一串串的楊樹葉，很有成就感。

　　喜歡楊樹葉，是與生俱來的吧。每年的秋季，喊著小伙伴們，拿著麻袋去村外的楊樹林。嫌樹葉落的不夠多，有時候爬上樹杈搖晃著樹枝，紛紛揚揚的樹葉“嘩啦嘩啦”地落滿厚厚的一層?；卫哿耍瑥臉渖咸聛?，躺在松軟的落葉上，拿起一片聞著，那種清淡淡的香甜，有一種由衷的親切感。

　　父親看不上我們這樣的小打小鬧，他會跑到更遠的西洼地，砍樹上的枯枝或野生的雜樹枝子。一個冬天，家里東墻根旁的那個空地，慢慢變成一個小小的柴火垛。

　　枯樹枝做飯不僅快，也是烤地瓜最好的炭火。收秋了，家里的地瓜一部分曬成地瓜干來賣，一部分留著自己吃。最寒冷的冬季，為了取暖，我不上學的時候，總是搶著拉風箱燒鍋。最開始不得法，不斷往鍋灶里續(xù)柴火。母親說：“續(xù)多浪費了，讓柴火著透再續(xù)也不晚?！备赣H凍得搓著手從外面跑過來，幫我翻動著紅紅的炭火?！罢胬浒。編讉€地瓜吃，暖暖身子?！闭f著，他從廚屋里面拿出幾塊地瓜，扔到鍋灶下，地瓜砸在炭火上，發(fā)出“啪啪”的響聲，瞬間淹沒在火苗里。

　　飯做好了，地瓜也烤熟了，廚屋里暖和極了。父親剝開被燒黑的地瓜皮，一股焦香味彌漫開來。母親正準備盛飯，一陣疾風把屋門刮的晃動了一下，她往外伸頭一看，說：“哦，下雪了！”

　　屋外的大雪無聲而瘋狂地漫卷著，“簌簌”的落雪聲聽得真真切切。父親說：“真是一場好雪啊！”

　　多少年過去了，這樣的畫面依然還是那么清晰。母親永遠是站在灶臺前，彎腰做飯忙碌的身影。鍋灶下的火苗總是那么一躥一躥地跳動著，溫暖著我們的廚屋。而廚屋里的煙火氣里，有著母親最溫馨的飯菜的味道和家的氣息。其實，廚屋里包裹的最美的天倫之樂，是扯不斷的思鄉(xiāng)情，是游子最暖的心靈港灣。

　　最難忘，故鄉(xiāng)的村落里，從廚屋里飄出的縷縷炊煙，那是人間最美的水粉畫！

（作者 程廣海）